1976年4月20日中午,我乘坐一辆中吉普,随同父亲单位上的同事的六个子女——三男四女(连我在内)到达了五星农场27大队,送人的家属及随同行李都在随后的大货车上。在图中的这片空场地上集聚着其他单位上来的下放子女,四周停放着送人的大客车、货车。可谓是人山人海。
正值中午,老知青们都好像吃过午饭,我记得等我们到的时候欢迎仪式都已过了,只看到地上有燃过的鞭炮。与其说是热热闹闹,还不如说是乱哄哄的。忘了是如何吃中饭的,但记得地上扔了许多剩菜剩饭,好像是老韭菜和空心菜梗。忘了送人的亲人是如何走的,也忘了道别时有无泪眼,只记得我和熊善钢被分到二楼楼梯口东边第一间房间,里面有二张单层单人床和一张双层的单人床,两边墙各一张,挨门的南面窗口一张。我和小熊睡上下铺,对面是“梅嫂子”梅友生,横头是“童儿”,忘了姓名。第一印象:梅嫂子一身匪气,江湖人,肤色黝黑,沧桑感,一只受了伤的眼睛藏着许多神秘而又传奇故事,让当时的我和小熊肃然起敬。“童儿”少言寡语,个小体健,一身隆起的肌肉像个柔道高手,看人时眼睛放着凶光,咄咄逼人。平时不苟言笑,使人敬而远之。小熊是道上混的人,那年头道上混的人有派儿,我沾点光,也跟着装模作样地做起了小混混。头一见室友的面,跟着小熊赶紧殷勤而又恭敬地献烟,小熊的派头足,谈吐都是满嘴的江湖词语,抽烟时的姿态都是豪气冲天的,我也想学,恨自己笨——简直就是东施效颦。
晚饭吃了什么,晚上又是怎么过的,全忘了。我当时的日记只记到了76年4月19日晚12点,接下来的是76年5月3日晚9点半,以下是实录:
20号到达了农场,这个日子将是我一生中的一个伟大的转折点,它永远值得我怀念。21号休息了一天,22号就开始上工,在繁重的劳动中自己晒黑了,手变粗糙了,人也瘦了,但精神将永远未退,它将鼓励着我使我不息地奋斗。
(跳过一段)
由于繁重的体力劳动和各方面的生活关系,以及刚刚离开父母的关系,有些人免不了想家,有许多人都哭了,他们的泪水随着钢笔移动滚落在信纸上,有时看着家中的回信,脸上会露出笑容和和忧愁,在这方面特别是女的。
四周的环境对我来说是蛮好的,我和小熊也算是拜把子弟兄吧,随着时间的增长,我交往的人就随着增多,烟也大量地抽起来了,我们房间里面的老生以及外面的老生对我还可以。同我一个单位来的女同志比较好,对我与小熊都比较关怀、照顾。衣服鞋子她们有时帮我们洗。总的来说,我是生活的可以,不太会愁眉苦脸,也不太想家,只不过是劳动繁重一点、生活艰苦一点,我有信心克服它、战胜它,沿着自己奋斗的目标前进。
76.5.3.晚九点半
这篇日记本应该拍照下来上传,只因字太差,老婆说简直是涂鸦,没有人认得,但请战友们相信,这是原汁原味的实录。我现在都不明白,凭什么我那么乐观,那么进取。我的目标在哪里?我的目标到底是什么?我现在一点都想不起来,我就怀疑我当时就压根没有目标,只不过是套用了当时流行的词汇。还说什么是伟大的转折点,还要不息地奋斗。我知道自己充其量只是个敲边鼓的小混混。
从日记里也看得出我的人缘好好,在棉花排呆了一年,得了不少女同胞的关照,那些天性充满了母爱的大姐小妹给予我们这些从未离开过家的小混混们的帮助,至今回想起来还倍感温暖,当然也忘不了那些兄弟般情谊的战友。现在战友们都步入或即将步入花甲,或多或少地都会想起当年战天斗地的青涩年代,尽管不如人意,但时光会给记忆蒙上一层温馨而又感人的色彩,会触动你心灵深处潜藏的悲剧审美情趣,即便是荒诞无聊的闹剧,你也会包装成一出黑色幽默的喜剧,让人在笑声中含着泪水去感受人生百味。
时间已经过了凌晨1点,应该说是21号了,那就就此打住,让我们在梦中重温1976.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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